daphne的家

苦楝2006.05.25

    望著牆上的照片，他心想，雖然妻離開已經近二年了，但他總覺得只要一轉身，就會看見她坐在那兒對他微笑；也常覺得還聽得到她溫柔的聲音。但他真的只能對著她的照片說話。

年輕時，妻就常陪著他四處旅行拍照，那時妻是他的最佳模特兒。隨著孩子一個個出生，兩人一起出去玩的時間變少了。好不容易，這幾年退休了，孩子們也都大了。他又重拾起相機，開始和妻四處遊玩、拍照。但妻總說自己老了，不肯再做他的模特兒。不過他還是常趁妻不注意時，拍下妻的側影和背影。

正回想著過去，突然門鈴響了，老朋友來邀他下星期一起去山上走走，順便拍些照片。也帶來一些自己最近拍的照片，希望引起他的興趣。送走老友，他知道朋友對他的關心，但就是提不起勁來。

坐下來翻著朋友的送來的照片，是一些鄉間的景致。其中有一張讓他愣住了。那苦楝樹下的背影，分明就是妻的模樣。雖然這張照片焦距不清，彷彿是隨手亂拍的，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。

他想起妻很喜歡淡紫色的苦楝花，曾對他說過，苦楝真是種奇妙的樹，平時它站在哪兒，誰也不會注意。但春天一到，滿樹紫色的小花，讓人忍不住想再多看它一眼。一旦花兒謝了，它又變回一棵普通的樹了。偏偏名字又這麼特別，第一次聽到，還以為是「苦戀」呢！但是苦戀又有什麼用？都是自己想不開，花才不管你呢！

他想妻是特地回來提醒他的嗎？妻已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，自己苦苦眷戀又有何用？他拿起電話撥了老友的號碼，鈴響時，他看見牆上的照片，妻正對著他微笑。

追尋

身為一位國際知名的鳥類學家，他剛從維納開完一個討論全球稀有鳥類的研討會回來。離家一星期，信箱裡塞滿了各式郵件。他一面進電梯，一面大致瀏覽手中的信件。其中有一封很特別，雖是廣告郵件，但信封上印滿了熱帶植物，引起他的興趣。進得家門，先拆開來看。裡面只有一張大大的照片，是一位少女身上有著繁複多彩的紋身圖案，更令他驚訝的是，少女身邊樹枝上站著的一對鳥兒。對一般人而言，只會覺得那少女很美，大大的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。但對一位終身投入鳥類學的專家來說，那一對鳥兒才是焦點，因為雖是透過照片，他也可以大膽斷言，那是一種尚未有人發現的新品種。

他立即打電話去寄廣告的旅行社查問，但負責人表示絶沒有這種行程，也沒寄過這種廣告。他想是熟朋友的惡作劇嗎？雖然如此，他還是仔細的翻查資料，發現少女身上的紋飾，是南美洲一種早已滅絕的種族─「烏塔．卡思塔族」所特有的圖騰，據說這個種族，認為他們的祖先是鳥。他想朋友中，有誰會同時具備人類學及鳥類學二種專長，而又有時間去做這無聊的事？他打電話問了好幾個朋友，大家都沒收過這種廣告。只好暫時放下這奇怪照片，還有許多事要忙呢！但無論做什麼，總忍不住想起那張照片，他想是偽造的嗎？現在電腦技術那麼發達，沒有什麼做不出來。只是那鳥兒那麼的生動，少女也那麼美，而且充滿生命力，彷彿就要從照片中走出來。讓他實在不願意承認這一切是不存在的。

就這樣想了好幾天，他決定到南美洲找一位研究熱帶雨林的學者，拿照片給專家看。沒想到當他下了飛機，行李中卻找不到那張他謹慎收好的照片了。他仍然照約定去拜訪專家，但少了照片，對方說什麼也不相信他的話。除了表明以自己長期的野外調查研究，他所提的種族真的早已滅絕，不可能還有後裔外；更懷疑他是否太熱衷於尋找新鳥種，而產生了幻覺。

他受到如此待遇卻仍不放棄，反而計劃自己深入原始雨林中做更多的調查。因為經常得在野外長期生活，所以，他沒有家庭，不養寵物，除了研究鳥類的品種、鳴聲及生態，連休閒活動也是賞鳥、畫鳥。關於這次出發只需把經費問題解決即可，乾脆把房子賣了吧！朋友還來不及勸他多考慮，他已飛到南美洲，僱了幾個當地土著向目的地前進，但土著們不願意接近傳說中烏塔．卡思塔族的聖山。所以他只好在山腳下紮營，準備擇日自己上山探索。

前一、二個星期，他只在半山附近採集一些植物和錄製各種鳥鳴。熱帶的植物真的很特殊，有時一株藤蔓竟綿延了好幾棵樹，前後糾纏著，讓人分不清頭尾。鳥兒更是色彩艷麗繽紛，雖然他早已熟悉它們的模樣，但每次看到羽毛上那夕陽般的紅，閃著金屬光澤的藍綠，飽滿晶瑩的鮮黃時，仍然讚嘆不已。終於他不顧土著的勸阻，決定向更高的山頂上去。

那天天氣極好，天空藍的沒有一絲雲，而且藍的有些透明。山在明亮的光線下，顯出各種深淺不同的綠色，似乎每一棵樹都在極力展現自己的特色。草地上開滿了小花，土著嚮導摘了一朵橘紅色花心的黃色小花送給他，他們認為這種花像太陽，被視為好運的象徵。

而好運真的跟隨著他，山上雖然根本沒有人走過的路徑，但獸徑卻很清楚好走。連續好幾天，天氣都一樣的晴朗，他甚至沒有遇見一尾毒蛇或其它危險。他不斷的慶幸自己的好運，更暗自祈禱希望能好運的找到那種沒見過的鳥兒。不過他隱隱覺得自己想見到那少女的心，似乎比想找到那對鳥兒更強烈些。一天又一天，食物和飲水都已在好幾天前用完了。他仍然持續的往上爬，終於找到傳說中聖石的位置了，四周一片寧靜，彷彿所有的鳥兒都不敢在聖地喧鬧。他忍不住跪下來，同時感謝老天讓他來到這裡。突然身後傳來聲響，他回頭一看，一位美麗的少女站在他剛走過的小徑上，一切就和照片中的一模一樣。她的眼神對他說：「你終於來了！」，他在心裡對少女說：「是的，我來了！」。

後記：山下的土著等了超過約定的一個月，仍不見他的蹤影，又不敢上山，只好向他留下的連絡人報告。數月後，一則報導：「知名鳥類學博士杜瑞在南美野外研究途中不幸失蹤，搜救人員經數月搜索，只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他的背包，且已被獸類撕碎，研判杜博士已遭不測，令學界深感惋惜。」。